▌六十八天前,私人客機上 心的抽離,在高空中失重。 一般來說,人的想像總會比現實來得更為恐怖, 你的想像宛如汪洋的大海,豐富又豐沛地不可收拾。 上舞台彈錯音怎麼辦; 口試說錯話怎麼辦; 聊天弄錯話題怎麼辦。 任何一個無聊的事情都被你的想像給巨大化, 朝著最糟糕的方向去想吧? 這樣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就不會太糟。 的確,你總是無往不利, 靠著想像力的緻密來填充自己對『意外』的心態調整。 但很抱歉,有時候想像力可比不上殘酷。 當殘酷興高采烈地敲門時, 用著你完全無法理解的高度去摧殘你時, 你會留下無知的淚水。 為自己過去的無知所祈禱的淚水, 你希望這種等級的殘酷不會更加病態、更加無法理解。 我以為靠自己腦海裡的想像, 就可以將小惠偷情的畫面給全部補足, 等到我真的看到的時候可以呼一口氣, 說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總是用這種心理準備來完成人生的所有低潮。 我以為這是無法攻破的心法。 直到小惠一次次做出超乎我想像的動作時, 我腦海裡的甜蜜畫面斷斷續續地重疊, 前後不整地與前方42吋螢幕融合與交織。 我的心思被帶往所有過去, 而身體卻被誘人的高薪職員給箝制住。 我們的初夜我記得很清楚, 那天是一場傾盆大雨, 出國的父母、孤單的兩名未成年少年少女, 只要輕輕一個吻, 就會勾引出青澀的性愛。 當時的我們還不懂前戲; 還不懂得浪漫。 我們粗糙地舌吻, 用著不合理的方式寬衣解帶, 雖然滿是興奮與衝動, 但畫面上看起來卻像是不情願的兩人。 那一種生澀的過往, 突然成為一種苦澀在我口中運轉。 已經很久了, 我們相愛這麼久了不是嗎? 而我卻被一時的衝動給全面蠶食。 我以為我的人生可以不負責任的重新開始, 但是我看見小惠用著細膩的動作為阿茂寬衣解帶時, 我才瞭解我的兩個世界好像都崩盤了。 我以為我是鐵石心腸, 在這已經無聊到不能過下去的人生中, 我不會再感到情感在我身上流竄, 但我錯了,錯得如此悲慘。 小惠熟稔的技術,與我做愛的情形是另外一種生澀模樣, 我們的性愛如同一場兒童遊樂園, 精彩不及,但還算可以。 如果是現在這種撩人的小惠, 我可能不會撥通那通電話, 或許現在那個在鏡頭的人就是我。 我真是如此愚昧的男人嗎? 我真的只是因為這樣而撥了這通電話嗎? 我不知道, 我心頭滿是問號。 接著,我的問號如雨後春筍盛開, 好啊。為什麼? 我開始感受自己的眼淚已經乾澀。 我的目光不能承受小惠用她的舌尖持續打轉, 如同我身邊這名高薪職員, 陪伴我三個禮拜的女人一樣。 「為什麼?」我問她。 「什麼?」她抬起頭來看我,原本的腮紅在性愛的加持下更加紅暈。 「為什麼?為什麼妳可以做得到?」 「小尊先生──」她用非常楚楚可憐的表情看著我。 「那個面具男到底對妳做了什麼。他讓妳簽了賣身契嗎?」 「沒有。」我試著要從她的口中探出些什麼。 「小尊先生,看來你不太專心呢。」那吵雜的廣播聲又響起,我知道他在監看我。 「還有多久的時間到機場?」 「我們的影片還沒播放完呢。」 「我辦不到,我知道你想折磨我,但你知道我硬要是軟下來,你也拿我沒輒。」我把我的 思緒往別處帶,別放在蹲在我一旁的美麗女子。 「你這麼說好像也是。」天鵝面具先生笑了笑:「不過你得要搞清楚,凡事都有事情上的 順序。」 「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的如意算盤,你總想著事情都如你所願。你腦子會計算,就如同你在密室跟說 的那些,再簽幾張借據你都很清楚。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克洛伊遊戲只要參加了,就 不能不盡興。」他用很嚴肅的態度對我說,但我聽起來卻想發笑。老子就是不想要這樣, 我受夠了,我要趕快衝出機場然後去揍我老爸,我不要在這裡看這偷拍影片。 「所以呢?」我淡淡地回,沒想到有兩名護理人員從前方快步走來,我繼續說道:「媽的 ,你想要幹嘛?」我對著天空大喊,兩名護理人員把空姐請走,然後打開醫護箱,裡頭全 是我看不懂的醫療設備。 「我知道你是人生的乖乖牌,你知道『迷姦藥』嗎?」天鵝先生繼續說。 「媽的,你這禽獸。」 「不不不,你可誤會了。一般的春藥、迷姦藥是令我很不齒的。因為使人不能行為自主是 很自私的。我瞭解你的習性,小尊先生。」我已經看見護士在準備為我打針。 「等等,你先不要,這到底是要怎樣。」 「我的意思很難懂嗎?我只是要你好好享受。結果你反倒起來關心我們的人了。哇,這過 去三個禮拜,你在她身上悠揚的時候,我怎麼都沒聽你說過,還是當時因為精蟲灌腦,這 種情話都忘了說了。」看來我激怒他了。 「好,那我們重來。」 「不必了,所以我說『順序』很重要。你讓我原本設計好的『順序』有些差異。」 「你聽我說,我們重來好不好。」我知道這喪心病狂的傢伙絕對給我打的東西不是什麼好 東西,我像小狗一般祈求他。 「小尊先生,我很瞭解你。你現在裝得很可憐一樣,但心裡還是那樣不可一世吧?就如同 你剛剛看著你的老婆在調戲別人,卻還在回憶過去那樣。就像是你在我面前裝得近乎崩潰 ,實際上又在盤算下一步。我可是很瞭解你的奸詐呢。」 「媽的,算我求你了。」護士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就會挨針。 「好吧,那我先解說就好。」 「好。」 「副交感神經是我們很重要一種自主神經系統。」 「嗯?」 「通常男性勃起的方式透過反射性或者腦中樞刺激。主要途徑是透過男性賀爾蒙來誘使腦 部釋放神經傳導物質,接著傳導到脊髓的『副交感神經核』。」一堆醫學名詞,但我很專 注在聽他說。 「所以?」 「通常能讓你勃起的是副交感神經,在射精過後,交感功能或重獲功能,海綿體動脈及靜 脈竇的平滑肌會收縮。」 「我知道,總之你在說的就是我們的生理功能。那現在?」 「所以,一個男性要能夠要保有男性荷爾蒙濃度、腦中樞、脊髓周邊神經、陰莖血管、海 綿體組織完美的結合,才能發揮正常的功能。我知道你想靠你的意念來操控自己不要去做 。」他的冷笑令我發寒。 「媽的,拜託,我會好好配合你們,別讓這護士為我打針。」 「這不是一般的春藥或者是性勃起藥,不用擔心。」 「但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 「你說名字嗎?」媽的,我才不想管什麼名字。 「這到底是什麼?」 「名字有幾個方案了,我還沒確定,不過你放心,這經過多次臨床實驗,很安全的。」 「我才不想知道名字。」護士已經用酒精在為我消毒。 「你覺得要叫『妙手回春』還是『雨後春筍』呢?」針已經刺入了我的肌膚,我感受到護 士的手開始按壓塞頭,我感受到注射的力量。 「媽的,這兩個名字都很爛。」我頭開始有些暈眩。 「好吧,那我會再重想。」 「這到底是什麼。」他們注射完畢後,很快清場完就走了。 「叫『夏娃的誘惑』好了?還是『亞當的衝動』?」幹,我無心在名字上專注,這藥的藥 效似乎非常快。 「媽的。」 「小尊先生,我希望你好好度過這四小時。」一旁的女子跨坐在我身上,親吻我。 「你別動,藥打進去之後,會需要五分鐘的時間。」空姐說了話,我覺得我快缺氧了,但 她的聲音卻聽得很清楚。 「這到底是什麼?」 「公司研發的產品,經過大多數客戶盛讚過後,所發行的產品。一針的價格可以買下一輛 不錯的名車。」她輕輕地說。 「妳都還沒說妳叫什麼名字。」這比喝醉酒還要暈。 「我叫什麼名字不重要。」 「不,我想知道。」 「小尊先生,我們做的事情不一定都像你想像得那樣。」 「對不起。」我道歉,為我這三個禮拜道歉。 「不,您非常溫柔。」 「對不起。」為什麼會這個時間點道歉,我也說不上來,是因為被注射了這個『亞當的衝 動』嗎? 「我們做的事情非常專業又神聖,希望您以後能夠體會。」 「這些是真的嗎?」 「什麼?」 「螢幕上的這些。」我的眼睛無法聚焦,但我大概已經看得出來小惠跟我的死黨阿茂正在 享受魚水之歡當中。她接著說:「的確是真實的。」 「為什麼!」我像個孩童一樣大哭,她抱著我。 「這也是為什麼會有克洛伊遊戲,我們希望您可以找回真實的世界。」 「什麼意思?」 「這世界上很多已知的事情,或許不是真實的,但一般人不會去懷疑它,就像你不曾懷疑 過你的老婆外遇一樣。」 「別說了。」我抱她很緊,我不知道這是藥效還是我內心的空虛使然。 「對不起。」 「我不想要這樣,我們一定要看這他媽的折磨影片嗎?」 「對不起,我們只是想讓您瞭解情形而已。」 「這很痛苦。」 「好吧,那你可以看著我。」我知道這是她的話術,我也知道一定是藥效發作了,我他媽 的就這樣恢復到最早我認識她一樣。 「不行,這次妳要告訴我,妳的名字。」 「那叫我『玲』好了,小玲。」 「這是妳臨時想出來的嗎?」我笑了,就像談情說愛那樣,自然地笑了。 「你怎麼知道?」她用雙手圈住我的脖子,我們熱情地相吻。 高空中,我的心再次抽離。 - - - ▌六十八天前,計程車上 大約在我上車十分鐘後, 藥效結束了。 我感受得到。 我內心的空虛如同巨大的泡泡, 那強烈的空虛感與灰暗的天空形成一線。 就像是世界末日, 破碎得無人直視自己。 我好像已經忘了現在要去「阻止」, 當司機問我要去哪時, 我只是下意識地說了自己家裡地址。 兩旁的人行道與人行樹如光暈一樣穿梭, 即使天氣並非寒冷,我感受到寒流已經離開, 也是,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不是嗎? 但我內心卻如此寒冷, 如同被關在冰牢之中, 我說不上來這種無助是什麼? 我難道因為他媽的那記針愛上了小玲? 所有人包括我在內, 我們都瞭解彼此的關係, 我是客戶,她是職員, 我們只建立在這虛偽的過程當中。 那為什麼她吻我的時候, 我內心卻感受到溫暖及深刻的滋味呢? 為什麼? 這真的只是藥效而已嗎? 「先生?你還好嗎?」司機大哥問我。 「到了?」我回過神向四周晃晃。 「沒錯,一共三百一十塊。算你三百好了。」我無意識地掏掏口袋,思索了一陣,才想起 我可是身無分文的出門啊。正當我焦急連這車錢都付不出來,我竟然從我的口袋掏出了我 熟悉的皮夾,裡頭夾著幾張一千塊。 我走下車,雙腿仍在發軟中, 在被注射奇怪的「夏娃的誘惑」之後, 那三個多小時的確又回到了我剛遇到小玲的時候, 那座豪宅中。 但現在的我,卻如此空虛。 當我在思考泥濘翻騰中的時候, 時間已經轉到了我家門口。 我還沒意識自己打算作什麼的時候, 後頭有人拍我肩膀,那是熟悉的觸感。 「小尊,你今天沒上班喔?」我轉過頭來,是他,是他。 「我請了假。」依照現在的天空,應該是下午吧,我隨意地回答:「你怎麼會在這?」 「哦,我路過而已。」他似乎說謊都不帶草稿,我家要過來是不可能步行的,因為從住宅 區口還需要車程五分鐘的距離,這邊並沒有任何商區,會過來肯定就是「要過來」。因此 他既然是徒步前來,甚至都把車停在外邊。 「喂。老爸。」我用手示意,好像裝作要告訴他什麼秘密。 不,這個秘密就是下腹的一拳。 我看著他蹲在地上,痛苦不堪, 我再補了一腳, 他躺著, 翻滾著。 「媽的,你有什麼毛病?」 「你問我有什麼毛病?」我抓住他的衣領,試著回憶起我在密室看到的畫面。 又一拳, 雖然我滿臉空虛又落魄, 但足以撂倒他。 「夠了!小尊。」他想回敬我,被我接住。我再次踹了他胸口。 「你不要再說無聊的笑話,什麼路過而已,你是刻意要來我家的吧?我在這裡住這麼久, 從沒記得你主動來的。怎麼了?我請假的時候就看得到你?」我不想說破,我要他自己承 認。 「你他媽不要太過份了!」他回我。 「幹!你幹我老婆就不過份?」我大喊,也不管有沒有鄰居在家了。也許是那記藥的副作 用,我變得易怒又衝動,實際上我認為可以處理得更好,現在這種情況跟我想像得不一樣 。當我說完這句話時,他陷入了沈默。我可以聽到他胸口起伏的呼吸聲。 沈默,等同於最直接的認罪。 突然間,我剛剛的空虛化成了淚水, 我他媽是得躁鬱症了嗎? 我蹲下來哭泣, 我從不在他面前哭泣。 大概是無盡的空虛與不能接受的事實太多。 我蹲在路樹花朵凋零的街上, 我跟他都是。 「對不起──」他有些哽咽。 「為什麼。」 「我再也承受不了了。關於你媽。」當他提到她時,我看見他眼底的絕望。當下我的心情 很複雜,高興的是原來他並非是永遠的太陽,傷心的是為什麼直到這一刻才承認。 「為什麼,承受不了?」 「我一直很壓抑,從你媽發現病情之後。我想讓大家都開心,我不想當第一個願意心頭倒 下的人。」 「沒有人會倒下的,我們沒有人會。」他終於說出了他心頭的故事,我們倆不曾這樣做過 。也許他一直都想當那個完美的騎士,永遠為她,完美地演出。 「你還記得嗎?當她還有意識地問你最後一句問題時,那天我喝了一打酒,那是我這輩子 最醉的一天。」 「你可以找我喝啊。」 「找你喝,你連啤酒一打都喝不到了?」他微笑,我們都滿臉眼淚。 「所以呢?」 「所以我才找上小惠的。」 「為什麼是她。媽的,你可以出去買醉啊,你又不是沒錢。」我無法理解。 「你給我閉嘴,你這傢伙根本不瞭解她。」 「什麼?」 「你們高中就開始認識,相識相愛這麼久,但是我常從你們的互動中感受得並非如此。」 他刺痛了我,那是我內心深處的痛,即使我多麼努力,小惠始終是小惠,她永遠不是我在 飛機上看到影片的那個模樣,她永遠不會以那種姿態面對我。 「媽的,不是每個情侶和你跟媽一樣好嗎?」 「我私下問了她好幾次。」 「什麼?」 「關於你們的事。」 「然後呢?」 「然後我他媽的覺得你根本不是個男人。」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知道性愛很重要,但是你不能把對方當奴隸啊。」這完全是污衊,原來小惠對我的怨 恨有到這種程度,我們的性愛就像無聊的廟會,吵雜一陣就結束了,我根本也沒有格雷的 那種癖好。 「她說錯了,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也說了你常常說謊。」我百口莫辯,我真的是上過幾次酒店,但是那真的只是『半套 』而已,我得要陪上司們好好聊案子。 「幹,這不一樣。」 「到底哪裡不一樣?」 「你為什麼要找上她?你還有媽耶,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你難道不會害怕媽難過嗎?」 「所以我才──」他停頓了,我看見他眼底的複雜。 「什麼?」 當我說出最後一句時,我被兩名黑衣人拖著,老爸也是。我們被四名黑衣人襲擊,是他們 吧? 現在遇到太多意外事情我也不會感到莫名奇妙了, 因此在被拉扯得過程中我並非像老爸那樣驚嚇, 我只是想要他說出最後一句話, 最後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我在被敲打的過程中, 看見他的嘴型在對我說不起, 隱約中我聽見一句: 「對不起,是我讓她懷孕的。」 我抱頭痛哭。 在那無序的世界中。 -- 一次看《天鵝》 https://reurl.cc/9vjRoa 老鳳 傳送門 https://portaly.cc/xereo 老鳳「亂度的總和」vocus沙龍 https://reurl.cc/Vz0yK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website.tw), 來自: 106.107.187.14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ptt-website.tw/marvel/M.1721317554.A.1B6
Mieke: 推 07/19 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