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這種工作時間長,好不容易下班要吃晚餐時,卻總是找不到餐廳的人來說,速食店就是我們最好的夥伴。
特別是有得來速的店家,每次在路上看到得來速的牌子,我就像找到了救星,下班時間如此寶貴,能節省一刻是一刻,我只想用最快的時間拿到餐點,快點回家。
那一天,我開車去拜訪外縣市的客戶,等我要回家時,時間已經很晚了,還好客戶公司旁邊就有一間速食店,我可以直接去買得來速,在車上一邊吃一邊慢慢開回家。
抱有這種想法的不只我一個人,因為得來速的車道上排了長長一串車龍,整條路上幾乎都是要去得來速的車子,看來附近公司剛下班的人全都擠到這裡來了。
好不容易換我開進得來速後,在入口跟點餐的對講機之間還有好幾台車在排隊,輪到我點餐還有一段時間。
這時我發現有個女人站在點餐的對講機旁邊,每當有車停下來點餐,那女人就會把頭伸進車子裡面,不知道在做什麼,隔幾秒之後才會把頭伸出來。
我本來以為那是速食店的店員,她會把頭伸進車內,應該是在宣傳什麼優惠吧。
隨著車子隊伍陸續前進,我才發現那女人不是店員,因為她身上穿的根本不是速食店的制服,而是一件白色連身長裙,還有一頂半圓形的白色帽子。
這身穿著讓我想到老電影裡的護士裝,但護士怎麼會出現在得來速?
隊伍繼續前進,終於換我來到了點餐對講機前面。
我的車子在對講機前停下來時,那詭異的女人一直盯著我看,她面無表情、臉上的皮膚跟身上的白衣完全融為一體,沒有半點血色,在車輛大燈的照射下更顯得嚇人。
我開始後悔進來得來速了,但現在前後都有車子擋著,根本逃不出去,我只好按照本來的計劃,把車窗放下來準備點餐。
我一放下車窗,對講機裡就傳來店員的聲音:「您好,請問要點些什麼呢?」
「你好……我想要點……一份二號餐……然後……」
如果是平時,我能夠一口氣就把自己想要的餐點說清楚,可我現在卻語無倫次,連配餐要什麼飲料都說不出來。
因為此時此刻,那女人正把頭伸進駕駛座,睜大眼睛近距離端詳著我的臉。
像這樣跟女生近距離接觸,應該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但我現在只想棄車逃命,儘管她的臉距離我只有幾公分,我卻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也察覺不到她身上的溫度,空氣中只有冰冷的死亡氣息,她把頭探進車裡只有短短幾秒,那幾秒的時間裡我卻感覺自己像是被關在冰櫃裡的屍體,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好不容易把餐點都說完,對講機的店員終於說:「好的,這樣一共是210元,麻煩下個窗口結帳喔。」
聽到這句話,我趕緊踩下油門往前移動,還好那女人只是繼續站在對講機旁邊,沒有追過來,隨著我轉彎來到結帳窗口,她也消失在我的後視鏡裡了。
「您好,這樣跟您收210元。」
「那個……剛才對講機那邊……有個女人……」
我本來想把那女人的事情告訴店員,但想想還是算了,搞不好只有我能看見那個女人,前面有那麼多車在排隊,要是他們看得到的話,店員早就報警把她趕走了。
我決定不要理那個女人,拿了餐點就回家,然後忘記這件事。
「您好,餐點都到齊了,小心拿喔。」
終於到最後一個窗口拿取餐點後,我先把裝餐點的袋子放在副駕駛座上,然後一邊踩油門轉動方向盤,準備從得來速的出口開回道路上。
我剛把車頭剛轉回到道路上,一個白色身影毫無預警地出現前方,是剛才那個女人。
我猛地踩下剎車,副駕駛座上的餐點也因為緊急剎車而往前掉落,紙袋開口往前翻倒,裝在裡面的薯條、漢堡、雞塊全都灑落在腳踏墊上,飲料杯口也爆開來,可樂全灑在食物上,短短數秒內,車子裡就變成貨真價實的災難現場。
後面的車子正在按喇叭催我前進,我整個人卻凍結在駕駛座上一動也不敢動。
那女人仍擋在車子前面,而我跟她的雙眼正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既冷冽又充滿威嚴,在她的注視下,車子裡的空間彷彿又變成了冰櫃,而我只能在裡面等待死亡。
就在這時,她蒼白的嘴唇緩慢張合,像是正在對我說話。
明明隔著車窗,我卻能清楚聽到她的聲音像手術刀般割開窗戶,傳進車裡。
「不准吃!」她說。
叭叭叭!後面的駕駛又按了好幾下喇叭,刺耳的喇叭聲讓我從呆滯中回過神來,這時那女人的身影已經從前面消失了。
我低頭看著在踏墊上摔成一團的食物,現在就算我想吃,也不能吃了呀……
******
這件事發生之後,我上網查過那間速食店的歷史資料,發現那塊地幾十年前曾經是一間大型醫院,直到這幾年才蓋了速食店。
我想,那女人的確是護士,她曾經在那間醫院服務過,所以身上的護士裝才會這麼有年代感。
或許在她眼中,那裡仍然是一間醫院,得來速入口對她來說是急診車道,開進來的車子並不是要點餐的客人,而是等著急救的患者。
所以她才會站在那裡,把頭伸進每台車子裡檢查,看患者有什麼情況。
沒錯……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至於她為什麼會針對我?答案其實很明顯。
每天都拖到很晚下班、不運動、只吃油炸食品,這種生活我已經過了好幾十年,因為肥胖的關係,我自己的身體有多少隱藏疾病,我比誰都還清楚,但我總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繼續過這樣的生活。
這麼多開進得來速的車子中,只有我一個人能看到她,或許這就是一種預兆,我離死期越來越近的預兆。
她最後擋在我的車子前面,其實就是在盡她的本份,看還有沒有機會能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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