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路邊有便利商店的話，我停車下去領個錢喔。」
我這樣說之後，副駕駛座上的女友沛緁便不太開心地說：「幹嘛現在急著領，先回家休
息吧，早上再去領就好啦。」
「早上上班人潮很多，提款機前都要排很久，趁現在晚上沒什麼人先去領比較好。」我
說。
我跟沛緁剛參加完聚餐，吃飯加上飯後娛樂花了不少錢，皮夾已經空了，雖然現在很多
人都習慣行動支付，不過我是比較老派的那種，皮夾裡沒錢就會感到不安的人，在外面要
是突然發生什麼事，現金才是最好用的。
「好吧，那你順便再幫我買飲料，我要喝……」沛緁不放過這個機會，馬上趁火打劫。
這時我只能認命苦笑，我跟沛緁交往好幾年，早就習慣了，就算她沒有開口，我還是會
幫她買一些她愛喝愛吃的回車上。
可惜這次她的願望要落空了，還沒看到便利商店，我就在路邊看到了一台提款機，而且
剛好沒人在用。
那是一台設在郵局旁邊的提款機，郵局早就關門了，附近的店家也都關門熄燈，整個路
邊幾乎只剩提款機的燈還亮著。
「運氣真好！」
我趕緊把車子停到路邊，沛緁則是發出「蛤」的嘆息聲，我趕緊安慰她說：「好啦，等
一下路上會經過麥當勞，我們再去得來速買冰炫風。」
聽到有冰炫風，沛緁很快又露出了笑容，冰炫風是我們兩人都愛吃的甜點，有時我們因
為小事情而吵架時，一個冰炫風就能化解一切。
停好車後，我讓沛緁留在車上，我則是自己走去提款機領錢。
像這樣在晚上獨自使用設在外面的提款機，都會有一種在野外冒險的感覺，因為周遭都
是黑暗的，眼前唯一的燈光來源只有提款機，黑暗中不知道有什麼野獸藏著，每次插入卡
片前我都會反覆回頭，確認後面沒有其他人後再操作。
這次也不例外，在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路邊只有我自己的車子後，我才把提款卡插進
去，輸入密碼開始操作。
怪事在這時發生了，當我把手指按在提款機的金屬鍵盤上，準備輸入密碼的第一個數字
時，手指上傳來的觸感卻異常冰冷，雖說金屬鍵盤摸起來本來就是冰冰涼涼的，但我這次
的感覺就像鍵盤被鋪上一層冰塊一樣，手指幾乎快冷到麻痺了。
雖然覺得有點怪異，不過我還是把八位數的密碼一口氣按完了，奇怪的是，接下來在輸
入提款金額時，鍵盤的溫度又恢復原狀，變成一般金屬的觸感了。
難道剛才那股寒意只是我的錯覺嗎？但那股因為冰冷而麻痺的感覺，卻清楚留在我的指
尖上了呀……
唰唰唰唰唰，提款機裡傳來數鈔票的聲音，把錢從機器裡拿出來後，我按下「不需列印
明細表」的選項，趕緊轉身走回車上。
直到我感受到車上的空調，看到沛緁的臉之後，才有一種從危機四伏的野外回到人間的
感覺。
只是我才剛回到車上，沛緁就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你下次注意一下，他都靠你這麼近
了，你都不怕密碼被看到啊？」
「嗄？妳在說什麼？」
沛緁皺起眉頭，一副她已經說得很清楚的樣子：「我說，下次你注意一點，就算對方是
小孩子，也不能讓他看到你的密碼啊。」
她這樣一說我反而更聽不懂了：「什麼小孩子？」
「剛才有個小朋友就站在你旁邊看你領錢，你該不會都沒注意到吧？」
「欸欸欸欸欸？」
我趕緊看向提款機，當然是一個人也沒有，畢竟我才剛從那裡走回來，領錢的時候我也
完全沒感覺到旁邊有人啊。
「哪裡來的小朋友？妳在哪裡看到的？」
「不是說了嗎？就一個穿小學制服的男生，剛剛一直站在你旁邊。」
「那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剛才瞄一下手機，他就不見了，可能是跑到旁邊……」
沛緁說到一半就停了，她驚恐地睜大雙眼看向我身後，嘴巴維持著張開的狀態，發出斷
斷續續「啊、啊」的聲音，像是想要說話，聲音卻因為恐懼而卡在喉嚨裡。
她一定是在我身後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上次有蟑螂爬到我臉上時，她臉上出現的也
是這個表情。
難道是蟑螂爬進車裡了？我轉頭一看，本來已經做好跟蟑螂近距離接觸的心理準備了，
沒想到我竟看到了預料之外的可怕畫面。
我眼前的卻是一個穿著小學制服的男孩，他站在駕駛座的車門外面，伸出手來，像是想
要開門進入車裡。
男孩臉部鼻子以上的部位就像是被車輪輾過般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在男孩的手穿透車窗伸進駕駛座前，我已經發出尖叫踩下油門，飛快開車逃離那裡。
在車子加速駛離之前，我彷彿聽到男孩對我說：「爸……爸爸……回家……」
******
結果那天我們沒有去麥當勞買冰炫風，而是直接逃回家裡，不敢在外面多待一秒。
我跟沛緁甚至被嚇得睡不著，直到天亮太陽出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後，我們兩人才終
於放心了，不管那男孩是什麼來歷，可以確定的是他並沒有跟著我們回家。
從男孩那慘不忍睹的模樣來看，他可能是在那段路因為車禍而死的鬼魂，除此之外我也
找不到其他解釋了。
不過那男孩為什麼會找上我們呢？而且他最後說的話讓我很在意，為什麼他會叫我爸爸
呢？
雖然那男孩沒有跟著我們回來，不過我滿腦子一直在思考這些，讓我久久無法從那天晚
上中走出來。
還是說……我做了什麼事情，讓他以為我是爸爸？
******
我花了幾天的時間在網路上搜尋，比對過街景照片後，終於找到了那男孩的車禍報導。
同時，我也知道男孩為什麼會把我當成爸爸了。
發現答案的這一刻，我趕緊叫沛緁一起來電腦前看當時的車禍報導，結果她看半天也看
不出個結果。
「不過是一篇好幾年前的車禍新聞，你要我看什麼？」沛緁疑惑地問。
「妳仔細看，新聞上說這場車禍中有個小學男生當場身亡，他讀的那間國小，制服就是
我們看到的那件，這個小學生，絕對就是我們那天看到的男孩。新聞還說，車禍發生的時
候，男孩的父親正要去郵局提款機領錢，男孩獨自留在機車上，結果一台失速的卡車撞向
路邊，男孩頭部被輾過，當場死亡……」
「你不要再說了啦，好可怕，我好不容易才快要忘記的說……」
沛緁摀住了耳朵，這麼殘酷的細節內容，確實不是每個人都能聽下去的，但我一定要說
下去。
「我知道他為什麼會想跟我們回家、還把我當成爸爸了，一切都是因為我的提款卡密碼
。」
「密碼？」
我把輸入密碼時的情況告訴沛緁，然後說：「妳沒有看錯，我領錢的時候他就在我旁邊
，我輸入密碼的時候會感覺特別冷，是因為他想要知道我的密碼。」
「我還是不懂啊，為什麼他會想要知道你的密碼？」
我深呼吸一口氣，終於要說到重點了：「因為他一直在等家人來接他。」
這年紀的孩子，在父母使用提款機領錢時，一定都會在旁邊看，甚至跟父母吵著說「我
要按」、「換我按按看」之類的，男孩之前一定幫爸爸按過密碼，所以知道爸爸的密碼是
多少。
提款卡密碼這種東西，每個人設定的方式都不一樣，我的方法是最簡單的那種，就是我
的生日。
而男孩爸爸的密碼正好跟我一樣，可能我們剛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一樣把生日設成
密碼，也可能是因為不同的原因才設定了這組密碼。
男孩被卡車輾過時失去了臉部鼻子以上的部位，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只能待在提款機旁
邊，把手放在鍵盤上面來感知人們的密碼，所以我在輸入密碼的時候手指才會覺得特別冰
冷。
男孩的家人們在發生車禍後一定就沒有再去那裡領過錢了，畢竟去了只會想起痛苦的回
憶。
但男孩其實一直留在那裡，他等著家人來輸入他熟悉的密碼，這樣他才能跟他們回家。
只是最後輸入那串密碼的並不是他的家人，而是剛好密碼一模一樣的我。
男孩不知道這點，所以他才會以為我是爸爸、想要上車跟我們回家。
我把心裡的推測都說出來後，沛緁表情漸漸放鬆下來，感覺不那麼害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不是很可憐嗎？」沛緁不捨地說：「他也不能跟我們回家呀，
畢竟我們不是他的家人……」
「或許有個方法可以幫他。」我說。
******
我的方法就是這篇故事。
我跟沛緁討論過後，決定把這件事情寫出來。
男孩的家人們，如果你們有看到這篇文章，為了證明我說的是真的，我在這邊留下我的
生日跟提款卡密碼：19920313。
如果你的提款卡密碼跟我一樣，那你就會知道我並沒有說謊。
請你回到那台提款機前輸入密碼，讓那男孩跟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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