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中浮現霖金屬製的右腿,再抬起左手一看,發現整隻手臂都比「我」原先的手還要纖 細。雖然手上污痕遍佈,指尖磨損得血肉淋漓,但我能清楚辨認出,這不是我的手。 ——這不是我的身體。 我顫顫閉起眼,背部向後靠牆,忍痛集中思緒,想用最短時間釐清現狀。 首先,我八成是中招了。 霖把我們引到流放地,恐怕不只想讓我們和蘇家人互鬥。她是聽了祭的指示,把所有能威 脅局內平衡的人都聚到了流放地。 回想方才發生的事,在靈絲刺入我後頸前,祭就遠遠在城牆上做了某個手勢。 是那時中招的? 那麼,其他人呢?梁不問怎麼了? 「見鬼,哪來的妖術……」 我忍不住咕噥,祭一次對這麼多人出手,他施術的限制應該也不少才對。這大型陣法的強 度堪比迷魂陣,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祭動手,我可能會以為是溫昭故意埋了炸彈在局裡。 但根據方才記憶,如今情況,確實是祭造成的沒錯。 一般迷魂陣中,「我」不會有「身為我」的認知,我會以為自己是其他人。在花溪村和祈 山時皆是如此,只要我意識到我在迷魂陣中,陣法就會解除。 但祭設立的這個陣法不同。 我知道我是誰,不過,「我」被裝進了另個身體裡。 這樣一來,解陣的關鍵是什麼? 努力想了幾個可能,結果一點頭緒也摸不出。右腿總感覺還有組織液在滲出,或是血也還 沒完全止,我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無論擺出什麼姿勢都無法好好休息。 這樣下去根本會感染吧……我試著將注意力放在右腿傷處,然而,一如預期,腿沒有長回 來。我治療不了腿,渾身乏力,抬手試了一會,發現也用不了五行。 這鬼地方沒有鏡子,我看不到自己的臉。 不過我猜,這具身體,八成是霖的身體。 在陣法影響下,我成為了過去的霖。 除了意識之外,我所有體能狀態,都和以前的霖對標,這解釋了我為什麼一醒來就覺得自 己格外虛弱。好不容易擺脫一附缺心肝的破爛身體,結果換到的這個也沒比較好。 這和社畜上班族幸運穿越進動漫,結果穿成了個哥布林有什麼差別啊? 我在心裡埋怨,試圖靠胡思亂想來安慰自己。 皇天不負苦心人,最後我想到了,至少霖是香香的女生,除去斷腿、被囚禁、得參加死亡 鬥犬外……如果不利因素不要再增加,洗一洗還是比哥布林好多了。 God,拜託不要再增加了。再想下去我要說服不了自己了。 我靠在牆上,閉目調息,回想之前在酒館時霖說過的話。她和祭以前被舊王黨養作禁臠, 當時只覺可憐,聽她闡述那段過去,我有一半時間都在放空。 不是不專心,是不忍心聽,聽太入迷我還會聯想到自己的生命經歷。早知道現在會有這一 齣,我當初就該好好聽攻略……不,印象中霖的攻略也不怎麼樣,還是別聽好了。 如果只是被人養著也就算了,偏偏霖又說,她過去是鬥犬。 我記得她在鬥犬場上殺過不少妖魔鬼怪,但再細節的事,她似乎也沒有提。 暫時從自欺欺人的心態中跳離,老實講,我現在的處境真是差到極點。霖並不是天生殘缺 ,她的腿是某次逃跑失敗後被砍斷的。 稍微一想就會知道,我現在是回到她剛被抓回來的時間點。 也就是被刁難得最嚴重的時候。 我越想越胃痛,說也奇特,我有點難形容用別人的身體痛的感覺。明明單論痛感,其折磨 遠不及我長年魂相缺損,但到這一刻,我才對「喪失」身體部位產生一種直接的恐懼 。 右腿不會長回來了。被鋸斷的地方,永遠不會復原。 我突地記起,霖說過,她想有一雙健全的腳,然後把舊王黨的人全殺了。 任何人經歷這種事,恐怕都會有和她一樣的念頭吧? 周遭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哪裡也去不了,只能抱住自己雙臂發抖。有點冷,但不知道是四 周溫度真的不高,還是感染發燒,身體畏寒。或許是發燒,因為我不只冷,而且還很渴。 腳邊泥土濕軟,但身為不會五行的霖,這點濕氣我看得到喝不到。 意識逐漸昏沉,我想,這是正常人身體節省消耗的方式。恍惚間,我腦中閃過在局內第一 次看見霖時,她為了追獵逃犯,從腿上抽出長鞭的模樣。 那隻右腿,只留下骨骼和基本肌肉,其餘部分都被改作能安插武器的地方…… 回憶到這幕,我忽然意識到不對,心頭一陣激靈,倏地清醒。 如果霖的右腿完全被斬斷,那當時看到的部分骨骼和肌肉是哪來的? 後來再接回來?那也要有東西能接才行啊,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回我的右腿嗎?但看四周 ,沒有任何可疑的腿狀物,除非能和其他人取得聯繫,不然我無計可施。 腕上長鍊扣進石牆,我移動範圍有限,要取得門外他人的注意,只能靠聲音。 我直覺認為,引來門外人會讓處境更糟。但眼下沒得選,考慮後,決定硬著頭皮一試。 「救……」一瞬間想要唱首新年快樂,看會不會因為精神問題被移出這個破地牢,但我忍 住了,「救救我,好痛……」 而我一喊聲,就知道自己沒有大聲唱歌是個好選擇。就我現在這嗓音,恐怕新年快樂都能 唱成弔喪曲,搞不好等等就會有人進來把我拖去埋了。 不知幸或不幸,我一開口,地牢內唯一能供出入的簡陋鐵門便應聲而開。 來者手中,正拿著我在找的東西。 那截斷腿被送上門了。 我的視線先是盯著對方手中還沒冒出屍斑的腿,然後才移到了進門的人臉上。我對這張臉 毫無印象,但他的脖子左側,正好有霖提過的菱形紋身。 他就是霖要我們殺的人?還是,菱形紋身是種共同標記,有這特徵的不只一人? 我心中成堆的疑問未解,對方走到我面前停步,手一拋,把斷腿扔到我正前方泥地。 「妳終於肯開口。父親說妳性烈,我看也不過爾爾。」 他聲音乾扁,嘴角掩不住嘲諷,「再不說話,妳就不只斷腿,連舌頭也不用留了。」 我看都沒看他一眼,頭也沒抬,只伸手把斷腿取回。此舉意外惹怒眼前人,他一腳踢來, 我手中斷腿飛得老遠,碰一聲撞上地牢牆邊,又如塊解凍豬肉般啪一聲落地。 他憤然扯起我的前髮,厲聲問:「我好心把妳的腿送來,妳這什麼意思?」 其實沒什麼意思,只是口渴不想說話而已。 我抿緊唇,和他對視。原先只是懶得開口,如今叛逆心一起,倒變得真不想開口了。 此情此景在我眼中顯得有些可笑,先不論以前的霖這時會怎麼想,類似場景,我早就熟到 不能再熟。眼前人看著就二十出頭,毛都沒長齊,瞪我有什麼用,這點怒氣能算是威脅? 我和他僵持著,看他氣得乾瞪眼,我憋了幾秒,終究忍不住訕笑出聲。 這一笑,刺激了他。 他眉梢一抬,忽地鬆開扯住我頭髮的手,走去牆邊拿回斷腿。 「笑,看來妳心情很好啊!體力也不錯,還有力氣笑。」那人把腿扔回我面前,還刻意用 鞋底踩了兩下,「餓了吧?看妳可憐,沒水沒飯,我來給妳送餐。」 他輕蔑地指向地上的腿,像怕我還搞不清楚狀況一樣,好心提醒:「這一塊應該夠吃一週 ?有特別處理過,還軟的,能保鮮一陣子。拿去賣說不定很多人要呢,賞妳了!」 我剛拿起腿時,確實還是軟的,裡面血液說不定都還能流動。但比起關心這截腿裡有多少 液體能喝,我腦中現在想的,是難怪霖會怨念重到像精神失常一樣。 有因就有果。我認為,這一切走到這步,已經沒有解。 如果換成梁不問,他會怎麼處理? 我像尊木偶,眼也不眨地垂著頭,望向孤零零的斷腿。對方見我沒反應,以為我嚇傻了, 又踩了斷腿一腳,隨後用殺鵝般的聲音捧腹大笑。吵死了,想叫他閉嘴。 對方笑完,走向門邊。離開前,他朝我拋來一柄短刀。 「總得給個餐具。不然,那麼大一塊佳餚,用啃的也太不文雅了。」他站在門邊竊笑,頓 了會,又說:「妳要拿去刺心臟也可以,不過……」 「妳哥還活著。想想,還是再撐一下比較好吧?至少能和他作伴,不是麼?」 他留下這句話,鐵門喀啦一聲,重重關起,從外上鎖了。 我盯著斷腿,心裡卻回想著對方最後說的話,果然…… 中招昏迷前,我抬頭看的那一眼,並沒有看錯。 祭鮮少露面,不只我,只要是錦沙城人聽到祭霖軍,都會以為他們是姊妹。 但不是。 從在城牆上看到祭的那一刻我就發現,我想錯了。 那人離開後,我僵坐原地,幾乎整天都沒有變換動作。 身為化靈,我滴水不沾也能活,但在這場陣中,我失去了這項優勢。 以我的壽命來看,七天理應是短暫的。 但現在距離那人離開才過不到一天,我的喉舌便時刻如乾燒,渴到不行。 如果不吃點,或至少喝點什麼,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態,絕對撐不過七天。仔細一想,擁有 化靈身軀時,要死還死不了,不如乾脆在這了結,一刀刺死自己好了? 我盯著自己斷腿,在刺死自己和吃自己的兩難間搖擺不定。現代人叫員工回家吃自己,該 不會是從物理意義演變來的吧? 看著那截斷腿,我完全提不起食慾。 如果梁不問沒有在我昏迷前喊那一句,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刺死自己。 「嘖……」都怪他,為什麼要對即將暈厥的人下這麼艱難的指令? 我閉起眼,把地上的刀拾起。 霖本來就是用刀好手,我的手一碰到小刀,就像碰見多年未見的好友,對這金屬利器熟悉 至極。於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只剩一件:催眠自己,我切的是頂級和牛。 連著皮的一片薄肉在手中幾無重量,我吸了口腿上流出的血,把肉片放進嘴中。 嗯,好難吃的和牛。 地牢內沒有日光,我渴到受不了時就切一塊肉,至今也算不準是第幾天了。 我嘗試過越獄,但和霖說的一樣,毫無辦法。扣住雙腕的鐵鍊有上符,鏈子本身也不是能 隨意扯斷的材質。我也試過直接解陣,但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透這陣法是怎麼成的。 祭這一手,在我看來和鏡符一樣神奇。如果沒有受困錦沙,他搞不好能在修界開宗立派, 我活這麼久,也沒見到有人能無師自通這種強度的大型陣。 他居然能鎖住化靈的魂相,這太強橫了吧? 假設接下來能見到祭,我一定第一句先問他,他是不是本來頭腦就不正常。據我不準確的 觀察,越怪的人越有機會成為一個新派系的祖師爺,祭當年若沒死,未來無可限量。 不過想歸想,我心底隱隱清楚,世上沒有如果。 七天後,當我看到那張僅僅一面之緣的臉,我那一句「你先承認,你是不是頭腦本來就有 問題?」在喉中卡了半天,最後還是沒問出來。 祭站在門邊看我。 他身高異常的高,可能接近兩百,容貌似男非女,如果不看眼睛,意外有種陰陽揉和的協 調感。他側頭看我一眼,轉頭和門外的人輕聲說了幾句,隨後踏入牢內,帶上門。 祭一藍一綠的眼睛,遠看時沒什麼感覺,近看才知道,他和我一樣不像人。 「我跟他們提了一些條件,來看妳半小時。」他彎下身,拾起我的斷腿,「別再吃了,剩 下的給我。回去幫妳做隻義肢,這段時間,妳就先撐個拐杖吧。」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面前的祭,肯定知道我不是他妹吧? 嚥下口水,我看緊時機,抓住他拿腿的手,開口:「祭,你是……」 「被淨過身的人。」 我忽地有點接不下話,反觀祭,說話時臉色絲毫未變。 以前在錦沙,祭極少露面,有關他的消息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但是,傳言中從沒有關 於性別一項,說祭性情難測、腦袋受損不需睡眠、對沙后心思不純之類倒樣樣不缺…… 聽久了,我也沒有再留心那些謠言。 難不成,過去混亂的消息,都是些藏葉於林的手段?當一個人身上傳出太多故事,人們就 只會當茶餘飯後隨意聽聽,不會去探究真實性。 「我在這裡不叫祭。」他掃我一眼,又說:「妳也還不是霖。」 我愣住,心想也對,「那我們現在是誰?」 「鄭一。」他手比自己,又指向我,「鄭二。沒有名字,只是鬥犬場上的名次。鄭是主人 家的姓,被賣到別家了,就改姓。」 「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他眉眼間情緒疏淡,在我面前盤腿而坐,「陣法限制, 我必須對你們開誠布公,這陣才立得起來。」 我之前就覺得這陣不可能沒有弱點,現在聽來,施術者果然得遵守某種侷限! 想問的問題多到數不清,我思索一會,想著時間有限,便先從最重要的問起:「要怎麼離 開你這個陣?你這是類似迷魂陣的類型吧,解陣關鍵是什麼?」 「好問題。」祭一邊回答,一邊研究起手上斷肢,我猜他正在思考要如何修復它。 「先不論解陣,第一步,你要想辦法活著。活不下去,一切都是空談。」 「再來,你要影響我。只要我願意解陣,陣自然就會解了。殺了我沒有用,這會讓陣法效 力無限延伸……」祭說到這,淡然抬眼,「說服我,是離開這裡的唯一方法。」 --- 美食番我也是略懂。 -- 嗨,我是媛媛,寫小說和各類閒談 這裡出沒短篇和日常:https://www.facebook.com/DeepDreamS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website.tw), 來自: 49.217.199.16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ptt-website.tw/marvel/M.1728658556.A.C1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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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ggyoil: 包養分析洞悉對方心思。 10/13 23:16
HikaritoYami: 樓上,那邊吃午餐邊配這篇的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10/14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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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mzen: 生…生火腿? 10/14 17:41
aloveting: 和牛不好吃 那改伊比利豬? 10/16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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